時間敞開 空間洞明
史詩是人類歷史和民族生存發展的命運交響曲,它常常包括歷史背景、命運意識、神話思維、英雄主義、理想色彩、詩意情懷,體現人類的本質力量、人類的思想深度與高度,是作家發現歷史現實和人類命運的微觀細節、場景和背景,并使之定格在永恒時空中的經典追求。具有史詩品格的作品,必然是經典,而經典是需要時間來評判的。在時間評判之前,寫作者自身,必須打開時間天眼,洞察空間萬狀,以自覺的歷史意識、悲憫的大地情懷、深刻的人性體察,洞明宇宙和時代的真實。
“藏之名山,待之后世”。這是中國古人常有的創作觀。這種創作觀,一定程度上超越個體的現實功利,將反思的深度和影響寄希望于未來。時間不僅是此時此刻,更是彼時彼刻。執著于此岸的現場觀察,仰望人類歷史的過往和未來,這是一種具有形而上意味的宇宙意識。站在中國的母親河黃河邊,這種時間感特別強烈,中華民族在黃河邊誕生,而今歷盡滄桑后赫然屹立于世界,歷史向前奔流不息,每一個細節都有可能帶來歷史巨變。時間是洪流,也是一滴水珠,每一滴水珠都能反映河流的品質。一條河流的歷史是史詩,一滴水珠的歷史也是史詩。最關鍵的是,時間在歷史長河中是敞開的,惟有自覺者,才能領悟生命的時間存在、歷史的時間本質、人類精神的時間超越。依此精神燭照現實,當下的中國正處于21世紀世界版圖的重要地位,正處于一個科技深化、經濟發展、國際地位和政治影響越來越重要的歷史時機。文學家的視野,必然要放在敞開的時間點上,探尋歷史和現實在時間長河中的多重意義。
中國擁有多樣化的地理空間、多民族的多元文化。行走在中國大地,在橫向空間內,能看到各種地理空間造就的不同文化,每一種地理形態的奇觀,都以超現實的力量超越著個人想象。一個以文字表達世界的文學創作者,惟有敬畏天地,真實地感受夢境般的自然和人文現場,才能看到那些在一定空間發生的中國故事;以低到塵埃里的姿態,才能在苦難和不懈的奮斗中找到歷史發現的根本力量,追尋人性的光芒。在中國,空間的洞明相當不易。不上青藏高原,不知自然至高點上,人的敬畏、慈悲、愛與死的考驗是如何至誠;不至西南高山叢林,不知中華民族的根系,一直延續在千年云杉松柏之間;不到黃河長江,不能看見古今文明的對照,現代建筑和古老工藝精神的對話,在大江大河上演繹中國神話。農耕文明、游牧文明、海洋文明、工業文明,在同一片國土上發出各自的光彩,只有在對照中才能更深地反思各自的本質,體現地理的時代精神。
中華民族的新史詩,將是融合了《史記》傳統、《離騷》精神、民族神話、世界圖景、宇宙意識的新篇章。“史”的視野,就是時空的打開;“詩”的精神,則更是基于文學的人性觀照、審美體驗而談。對詩與史二維空間的把握,常常有的側重史,有的側重詩,有的在二者之間徘徊或兼得,理想的狀態是對二者的超越,以文學藝術的形態超越文學藝術格局,以歷史的時代內涵超越歷史時代的局限。史詩是詩與史之上的第三空間,彈撥出美妙旋律的,是糧食與水釀成的酒。史詩的精華是創造主體的超越與再創造,是作家的思想意志和情感生命的整體世界。
長篇小說、長篇史詩等新時代的不同體裁的史詩巨作,最根本的成就,就在于寫出這個時代人的靈魂。新史詩必然是生命化的,返回大地的真實,緊貼著生命生長所需的陽光、水、空氣,在作品中還原歷史時代。史詩作家不能“躲進小樓成一統”單純作“小我感覺呻吟”,要在人性心靈細節和命運中發現歷史現實和時代的陣痛。在特定時空內深度精神探索、追問,才能對歷史、世界、現實發出自己的聲音。作家不僅僅要通過望、聞、問、切觀察歷史風云,而且要投身時代,進入歷史深處,把握歷史時代的潛在脈搏和細微律動。
中華民族有悠久的以史為詩的傳統,“詩”與“史”,就如“根”與“花”、“車”與“輪”,史得詩意如虎添翼,詩得史意如神龍入海。這是一個呼喚新史詩也在創造新史詩的時代。時間敞開,空間洞明,文學將秉承“通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的精神,創造時代新篇章。
(作者系魯迅文學院第三十三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