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文學創作:“我們不需要被定義”
“這幾位作家呈現出了不同的寫作風格和藝術才華,這是我們所特別期待的。我們不太希望一個青年作家形成固定模式或者固定面孔,呈現出千篇一律的文學形象。”在中國作家網與《作品》雜志社共同主辦的“90后:正在成長的文學力量”研討會上,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吳義勤對“90后”的文學創作表達了“存在更多可能性”的驚喜。近兩年,“90后”作家受到各大刊物關注,很多出版社也樂于推出他們的作品。他們雖然剛剛嶄露頭角,尚在成長中,卻以豐富的面貌、開闊的書寫行走在文學道路上。評論家對“90后”的解讀也不再囿于概念與想象的言說,而是在深入了解作家與作品的基礎上報以更大期待。
“現實主義、現代主義還是后現代主義,都會認真對待”
當代文學常以“代際”劃分不同時期的作家群,以期把握時代進程中作家的寫作共性,掃描文學作品所折射出的精神向度,由此,鄉土寫作、反叛精神分別成為“70后”“80后”作家鮮明的標簽。面對“90后”新生代寫作者,是否可以用代際來定位他們的寫作?他們的登場暗含著怎樣的時代元素?這種定位是否會遮蔽潛藏的豐富性?在《人民文學》主編施戰軍看來,“90后”最大的特質恰恰是沒有強烈的姿態。“90后”并非承襲或悖反著前一代人的經驗,他們的寫作是源于天性、源于最本真的思考,正視并記述下對生活的態度。已有的生活常規對他們不斷造成“碰壁”,新生事物形態的發展又沖擊著他們剖解自我、看待世界的視角,因而施戰軍將“90后”生動形容為“行為上張牙舞爪的猴子其實都是沉默大象的化身”。面對本土與西方、傳統與先鋒的碰撞,“90后”創作群體所回應的是令人驚喜的包容、延展與融合。
在此意義上,評論家賀紹俊也認為,“90后”少有反叛傳統的焦慮,這使得他們的成長更為順暢。李唐《身外之海》、周朝軍《九月火車》等作品,閱讀時能夠感受到一種敏銳而具有實在的先鋒性。為先鋒性注入新內涵,這可能正是大多數“90后”作家努力的目標之一。賀紹俊說:“這是一種與前輩寫作完全不同的文化姿態,在90后眼中,無論現實主義、現代主義還是后現代主義,都是需要認真對待的傳統,這是最值得重視的特征。”
“90后”創作日漸呈現出多元化特質,對他們的評析或許需要突破某種框架的限定。評論家張清華表示,近年來北京師范大學招收的創意寫作方向研究生多以“90后”為主,“青年并不代表稚嫩,青年意味著新的寫作經驗、新的文學力量,面對他們,我們也不能完全以長輩或成熟者的身份來自居。”青年評論家唐詩人、饒翔也有同樣感觸:“閱讀他們的作品會對自己產生反思性判斷。” 如果用傳統思維方式進行言說,很難觸碰到可能存在的新的東西,評論的概念也需要突破,甚至可以創造一些新詞匯來論述 “90后”作家和作品。
“現代性的深層經驗對他們來說已是日常”
青年編輯劉汀在看“90后”來稿時常有這樣的感受:不夠重視寫作基本功。小到對標點符號的使用、錯別字的處理,大到語病雜糅、邏輯不通,很難理解作者想明確表現的是什么。他在談及李君威的作品時說:“小說具有藝術的敏銳性,能夠抓住值得寫的點,很難得。但缺少對語言的塑造與明確的結構意識。”評論家劉瓊在評點龐羽的作品時也指出,語言的多義性值得作家好好思考,表述可以更清晰,在內容上呈現更多層次感。
對語言的掌控和運用為什么會存在這種現象?評論家郭艷認為,相較于“80后”的作文大賽和市場包裝等文化語境,“90后”作家從語言教科書、刊物語言中日漸逃離出來,接觸到中西不同話語方式,語言也會帶有新鮮的元素。郭艷還談到,“90后”的生活環境多是物質化的城市,現代性的深層經驗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日常,因而作品會具有強大的主觀意向性,表現出冷靜甚至冷漠的敘事姿態。在作家路魆、宋阿曼的寫作中可以深刻感受到,在文本中對自我身份的質疑與探索成為了重要的敘事動力,這種寫作模式容易過度剝離生活經驗,造成語義的指向不明確。
對個人話語的顛覆是“90后”作家嘗試突破的方向。王占黑在創作《空響炮》時說:“我的寫作空間來自于城市平民階層所創造的熟人社會,我想給予它真實、細致且平視的呈現,去尋求當代社會中一種普遍的民生狀況和聯系。”張清華對她的小說給予了肯定:“作品透露出一個社群中富有實感的經驗。她回避了個人腔調,在探尋社會復雜經驗中的各種雜語。小說中人物的語言充分角色化,甚至有很多具有野心的語言在文本的空間里回蕩,非常有意思。”
“探索如何從中國傳統文化藝術中吸收養料”
事實上,“90后”作家雖然是悄然出場的一代,他們的文學觸角卻已經敏銳張開。青年評論家李壯在閱讀索耳等作家的小說時,還是能夠感受到有一種共性在支撐著“90后”寫作,李壯說:“思想化的強烈沖動和故事中局部經驗的炸裂給我很深的體驗。”以代際作為研究切入點,實際是力求梳理主體的共通性。李壯認為,“90后”的成長道路相對平順,當在現實中遭遇壁壘,很難找到出口時,他們的文學創作常會帶有虛無色彩,比如愛、孤獨與死亡。“90后”作家宋阿曼曾描述:“寫作是在極力抵御卑小,握住寂寥的渴望,目前處于變化之中,飄忽不定沒有立場和主張。”李壯談到,強大的經驗只有進入到真正屬于它的文學譜系中,才能與我們的精神世界發生關聯。對此評論家張菁、徐威在評點玉珍、馬曉康的創作時也提出,獨特的寫作資源如何進行有效的藝術轉化值得青年作家反復嘗試和思考。
從宏闊而深遠的文學歷史出發,評論家熊育群對“90后”作家寄予著更高期待。他認為,中國文學在很長一段時間過于偏重西方,現在依然留存著痕跡。 在未來的探索道路上,“90后”可以從本民族傳統出發,挖掘本民族的文學特性,從中國傳統文化藝術中吸收文學創作的養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