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現實主義文學創作:“現實”題材豐富,“文學”身影難尋 ——《長篇小說選刊》舉辦現實主義與當代長篇小說創作主題論壇
中國文學具有強大和深厚的現實主義傳統,我們為什么還在呼喚現實主義文學?在25日舉行的“現實主義與當代長篇小說創作”主題論壇上,中國作協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吳義勤回答了這個問題:“當下的現實主義文學創作還不能令人滿意。”據統計,長篇小說年均出版量近萬部,但真正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并不多見。《長篇小說選刊》主編付秀瑩表示,現實主義是中國文學創作的主潮,作為一種審美原則,一種創作方法,作為一種文學精神,一直以來保持著強勁的生命力。舉辦此次論壇也意在把脈當下現實主義文學創作,呼喚更多有力量、有筋骨、有血肉的現實主義長篇力作。
現實價值不能直接等同于文學價值
不少讀者和評論家感覺到,當下長篇小說常有“軟弱無力”的閱讀體驗,寫的的確是現實,卻好像總也無法直擊深處。現實無比壯闊,到了小說里卻總顯得單薄。吳義勤認為,這恰恰說明作家反映現實的能力達不到現實主義文學的要求。
“現在很多作家對現實主義的理解是有誤的,他們把現實主義理解為就是要寫得像現實,僅僅停留在這一點是不夠的”,評論家賀紹俊說。何為現實主義?賀紹俊這樣理解:廣義的現實主義是按照我們的常情、常理和常識,建立在此基礎上的一種看世界的體系,將其運用到文學上就是一種創作方法。
歸根結底,現實主義文學創作的落腳點是文學。正如吳義勤所言,我們有時候把現實的價值作為了文學的價值,而忽視了文學自身的獨立性。作家不是要照相般地反映現實,而是要將其變成文學,將現實進行文學審美化的處理,如果沒能夠把現實變成文學,這個現實對文學就是沒有意義的。
整體性認知決定能否出現優秀的現實主義文學
波瀾壯闊的時代提供了豐富的文學資源,優秀現實主義文學作品的匱乏不禁讓人反思,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我們所要關注的似乎不僅僅是作家處理現實的能力,批評家張莉指出,現代主義教育、先鋒文學等思潮使今天作家思考問題的方式發生了重要變化,比如福樓拜曾教導學生莫泊桑做文學訓練:每天觀察一棵樹,寫出他的與眾不同。而盧卡奇對此提出質疑:發展變化中,只表現單一的一棵樹是否準確?張莉認為,真正的現實主義作家不僅要寫出一個人的獨特性,還要寫出這個人和整個時代的關聯,從個人際遇映射出整個社會的發展變化。路遙創作《平凡的世界》,用兩三年時間翻閱相關地區的所有報紙,采訪了上至省長下至普通百姓百余人,作家能體會到整個社會的變化,人精神面貌的內在變動,這樣的采訪不會直接表現在文學中,卻能將作家對時代的整體感知返回到文本里。“對世界整體性的認知決定了我們這個時代能否出現真正優秀的現實主義作品”,張莉說。
當我們在閱讀文學,尤其是現實主義文學時,我們渴望獲得什么?青年批評家岳雯表示,文學的意義在于能夠提供一個整體性的、不再碎片化的世界,能夠幫助我們更好的理解和認識世界,但當下很多作品割裂了現實主義文學應當具有的整體感。她以近期一篇作品為例,小說以銀行為背景,大到金融事件,小到人情冷暖,觀察深入,事無巨細。這樣的現實書寫依然不能令人滿足,原因何在?岳雯說:“作者切斷了銀行與廣闊世界的聯系,我們看到的僅僅是銀行,沒有看到整體氣候是如何影響了這個銀行,如何影響銀行中的每一個人。” 很多作家想方設法給我們提供不同的現實感,卻少了更關鍵的一步:如何用更具超越性的眼光來看現實究竟為何如此?某種現實背后深層次的原因是什么?
正視寫作基本功,給現實主義文學更大的生長空間
現實主義在當下被反復提及,更多的成為了一種符號,一個概念,甚至賦予它太多非文學的功能。吳義勤提出,應當給現實主義“松綁”。對現實主義文學強調得過于絕對,好像把它獨立出文學了,其實它是文學的一個必要組成部分,也需要自身的生長空間。對此,評論家劉瓊也認為,從方法論的角度出發,現實主義的內涵被窄化了。“現實主義也好,現實題材也好,是需要刀鋒寫作的精神的”,劉瓊說,“把所有力量凝聚在一個極致化的表達中,通向現實有效的文學重構,一定能夠成為我們寫作當中最有力的那部分。”
現實主義文學是不可被忽視的作家寫作的基本功。賀紹俊說,一方面要給現實主義松綁,一方面要恢復現實主義真正的面貌,使作家進行現實主義寫作訓練,訓練觀察生活的能力,書寫眼中世界的能力,“對一個寫小說、尤其寫長篇小說的作家來說,現實主義文學寫作的訓練是不可缺少的基本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