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一直以來，我小說里的人物，他們?nèi)ネ饷娴哪莻€世界，經(jīng)常是南方沿海地區(qū)。那里的大城市，對我們西北人來說只是一個傳說，一個和內(nèi)陸城市極為不同的地方，只是作為一個意象出現(xiàn)在文字里。在我即將出版的長篇小說中，關(guān)于上世紀末的西安，有這樣一段描述：“廣東最新式樣的服裝，三天就可出現(xiàn)在這條街上，再由各地來的大小商販們，螞蟻一樣馱運回西北各地和相鄰的山西四川。這條一公里長的南北路上，各省各地前來批發(fā)服裝的人，見天像流水一樣涌來。傳說溫州人最早在這里，兩棵小樹之間，掛一根鐵絲就是一個攤位，賣南方最新流行的服裝，每天收入相當于東西兩隔壁一個大學教授和主治醫(yī)師的月工資外加獎金。后來這里漸漸形成西北地區(qū)最大的服裝批發(fā)一條街，獨領風騷三十年。”

南方，是我們接受新鮮事物的發(fā)源地，沿海，是內(nèi)地人向往又膽怯的地方。信息、財富、傳奇自南方來，電子表、牛仔褲、港臺腔、流行歌曲，像風一樣，刮到黃土地，叩開古城大門，給我們帶來巨大沖擊與驚訝。廣東、福建，成為北方人內(nèi)心的向往與憧憬，所以，我常常讓我小說中那些懷揣夢想的小人物，帶著北方人的雄心和懵懂，坐上火車，到那里去追夢。當然，由于我對那個世界的陌生和新奇，也只是簡單地寫一句，他去廣州了；他在廈門工作；他在深圳干了幾年回來了，這樣的話。至于他們在那里的生活，不得而知。我只是想象著他們在那里收獲了成功，收獲了辛酸，也獲得財富與成長。而我一個遠在內(nèi)地的人，只是想象他們的生活。我僅有的幾次閩粵之行，都是匆匆而過，改革開放的前沿，留給我的是驚鴻一現(xiàn)的精彩與美麗。而我在今年夏天，隨中國作協(xié)采訪團，得以再次踏上那片充滿生機的紅土地，對她進行認真的領略與細讀。

第一站，是中國近代史以來改革開放的前沿，領風氣之先的廣州。其果敢英勇和細膩雅致，早有深刻印象。作為北方人的我們，更喜悅她濕潤宜人的空氣，到處潔凈而芬芳。珠江兩岸，風如綢，人如織，現(xiàn)代化建筑靈秀而高拔，似有一股騰飛的力量，小蠻腰是這個城市的天線，節(jié)節(jié)伸向高空，給嶺南大地傳輸著生機勃勃的信號。

汽車駛?cè)肷钲谑袇^(qū)，不由得心情激動。這里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最前沿陣地，我之前小說中的那些小人物，最愛來到這個城市，機會多，錢好掙。八九十年代最流行的一個詞是，深圳速度。這對于我們內(nèi)地西北人來說，是一個令人向往的境界，代表著高效務實。短短幾十年間，深圳特區(qū)成為中國一線大城市，帶動東南沿海和內(nèi)地的經(jīng)濟，其騰飛的速度與模式，留給國人一個印象深刻的“深圳速度”。時光千百年來，以她不變的步伐在行走，而時代的發(fā)展，給予時光流逝以不同的解讀。有時候如此漫長，似乎靜止不動，甚至歷史可以倒退，有的時候又日新月異，跨越式進展。透過車窗，我們驚訝于大都市竟然和藍天白云如此完美結(jié)合，每一朵云都潔白無瑕，舒展地飄蕩，天上的白云柔和地變幻圖案，地上的大樓筆直線條夠向天際，云和樓相互映襯，牽手，對話，致意，使這個年輕的城市猶如一個童話世界，仿佛一切都是新生。

站在蓮花山上，小平同志的雕像闊步向前，俯視前方。我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市政大樓如大鵬展翅，現(xiàn)代化建筑群簇擁圍繞，向著大海，延展而去。頭頂上藍天明澈，白云悠悠，太陽熱辣照射，大海水汽氤氳，使眼前所見猶如夢境。我站在那里，久久沉思，不，這并不是夢，也不是海市蜃樓，而是真實存在，中國人敢于追夢的實干精神，四十年間，將小小漁村建成一個國際化大都市，和香港實現(xiàn)了“無縫對接”，使東方明珠如期回到祖國懷抱。

相比于廣東的勃勃生機，福建更多呈現(xiàn)出秀美與沉靜。廈門的美麗與泉州的富饒，從自然風光、街頭建筑與普通店鋪就能見出。

沿海公路蜿蜒伸展，隔著浪花與海平線，鼓浪嶼成為一道優(yōu)美起伏的風景，而廈門大學的學生，游泳課就是穿過馬路，走向大海。我的一位朋友蕙蕙是土生土長的廈門人。年輕時懷揣夢想，到北京工作，奮斗十幾年，事業(yè)有成，不想近年來思鄉(xiāng)病頻發(fā)，回到廈門就不思返京。痛苦抉擇之后，決定放棄京城優(yōu)厚條件和成功的事業(yè)，夫妻轉(zhuǎn)移戰(zhàn)場孩子轉(zhuǎn)學，全家搬回到她的廈門島。常常聯(lián)系時，蕙蕙女士不是喝茶就是在海濱漫步，著實令人羨慕。

來自西安的我，與同是歷史文化名城的泉州有著某種不需多言的好感，似乎有著情感相通的默契。海上絲綢之路由此出發(fā)，將中華文明和東方貿(mào)易帶到歐洲。豐富的歷史文化與淵源，讓這座城有了一份厚重與自信。而這里人們也牢記著自己從中原遷來的歷史，將境內(nèi)母親河稱為晉江，歷史的傳承一路走來，不忘初心才能走得更遠。店鋪里的玉器，有著與內(nèi)地不同的雕工與造型，它們更為碩大飽滿妖嬈精美，呈現(xiàn)著物質(zhì)的豐盛與生活的富足，追求財富的夢想和靜享安樂的休閑結(jié)合得如此美妙。漫步泉州街頭，竟然沒有一絲陌生感，店鋪林立，貨品豐盈，商業(yè)發(fā)達，處處可見，沉淀的是時光，定格的是文化，快節(jié)奏與慢生活各得其味，好像人生本該如此。

在與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舉辦的座談會上，來自各地的采訪團成員，講述著當年改革之初，內(nèi)地人對于廣東的想象與向往。各種話語牽引出的日常細節(jié)，如同涓涓溪流，匯聚一處，形成浩大的流淌，我突然想到，祖國建設，就如浩蕩的長江，由源頭出發(fā)，一路向東，奔流到海。地處改革開放腹地的我們，曾經(jīng)對前沿與源頭有著幾多羨慕與向往，今朝親自踏上這片土地，走過山山水水，走進大都市，小城鎮(zhèn)，尋找答案與謎底，全面領略了她的強健與生機，觸摸到歷史前進和國家騰飛的足音與脈搏。

祝福祖國，走向強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