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之星 | 孫婷:迎春花:迎風(fēng)最先知春來(202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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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鄧潔舲
本周之星:孫婷
孫婷,長居西安,文學(xué)編輯,專注于散文創(chuàng)作與研究。作品見于《北海日報》《參花》《天津文學(xué)》等報刊及“學(xué)習(xí)強國”“文學(xué)陜軍”等新媒體平臺。出版有散文集《三二物 半生事》。
作品欣賞:
迎春花:迎風(fēng)最先知春來
立春不久,迎春花便悄悄夾在諸色凜冬盛放的花朵中,活潑潑地綻放了。
古城長冬寂寥蕭索,除卻那些常綠的高大喬木或灌木外,沉寂而內(nèi)斂的灰色是這座城市永遠(yuǎn)不變的底色。灰色的天際,灰色的大地,灰色的古老城墻,以及寒風(fēng)中匆匆而行的灰色人群。所有鮮艷明媚的顏色都在古城灰撲撲的底板上涂抹下自己的濃墨重彩,唯有植物沉默不語,固執(zhí)地依循著大自然的時序,在萬物蓄藏的冬季,凋敝綠葉繁花的裝飾,收斂起鋒芒,待明春蓄勢而發(fā)。漫長的季節(jié)里,只能瞥見梅花、山茶花等耐寒植物的姿容,賞則賞矣,卻也在贊嘆其莊重傲骨的同時,不免嘆息生命的沉寂讓天地都失了顏色,沒了靈動,徒留疾風(fēng)勁骨磨練人的心性。
立春以后的日子最難熬。一個冬天孤單落寞的灰色行將結(jié)束,卻遲遲不肯卸下殘妝。微風(fēng)偶爾吹過面龐,帶來一絲春和景明的氣息,熏得空氣暖暖的。眼見湖邊柳條抽嫩,新芽拙出,前些日子還略有些暖氣的微風(fēng)卻在轉(zhuǎn)眼間怒氣沖沖,裹挾著冷雪一路狂飆而來。人的心也在希望與失望中來回拉扯,忽而覺得萬物回春,大地生機,忽而又被禁錮在厚重的衣服里,不見陽光萬頃,春光燦爛。那些冬花雖好,到底帶著冬天清寒的氣息,而歷經(jīng)了又一個長冬的茫茫塵世,委實需要哪怕一點點春的消息了。
盼望著,盼望著,迎春花終于開了。
其實初遇迎春,我頂不喜歡它。灰褐色的老枝上突兀地長出一個個肉紅的小花苞,枝椏亂蓬蓬地堆作一團,毫無章法地四下亂伸出去,長得太長了,就松垮垮地耷拉下來,完全不在意要不要精修一下自己的顏值。我從遠(yuǎn)處打眼看過去,迎春真就如個被強行叫醒的小姑娘,睡眼惺忪,都還來不及好好裝扮一下,就被帶到大庭廣眾,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還不知今夕何年何月,云里霧里地似醒還睡。經(jīng)秋而冬,見慣了菊的高意、桂的濃馥、梅的清冷、山茶的傲嬌、水仙的雅麗,乍見迎春一團團蓬頭垢面地跳將出來,多少會被這不加修飾的天真活潑嚇一大跳,覺得它太過隨意,一時還適應(yīng)不過來。
然而看到它一夜之間嫩黃疊出,心里便篤定雖然料峭不減,但春天畢竟要回來了,于是那些有的沒的胡亂猶豫和失望都化成枝頭明麗的黃色小花,靜待已然候在不遠(yuǎn)處的一片光明的萬物復(fù)蘇。
盡管也屬陽春之花,但在隨后而來的群芳面前,迎春花頂著一副不加修飾的容顏,愈發(fā)因為太過真實隨意而顯得不入流。不知這是不是迎春不太受文人墨客們待見的緣由?否則何以解釋這原產(chǎn)我國的早春之花,與梅花、山茶以及水仙并稱“雪中四友”,從來都是高調(diào)贊頌的對象,而迎春更兼報春的喜氣,但為何詩文里卻很少見到它的身影?
少雖少矣,不過迎春花的風(fēng)評向來很好,而且沒有異議。這多少也得益于自身的花期恰好處在早春之故,要不然恐怕真就見不到有人會特地吟誦這小小的迎春花了。
白居易似乎很欣賞迎春花高潔的骨氣。他在給友人楊郎中和劉郎中的詩里都以迎春花為題。
玩迎春花贈楊郎中
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
憑君與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
以及
代迎春花招劉郎中
幸與松筠相近栽,不隨桃李一時開。
杏園豈敢妨君去,未有花時且看來。
寫給楊郎中的這首小詩平平無奇,不過是夸贊于春寒中開出明麗花朵的是迎春而非蔓菁,游人切莫將此花認(rèn)作彼花。寫給劉郎中的這首就頗值得玩味了。劉郎中,即劉禹錫。劉禹錫這個人才高嘴欠,能說的他要說出來,不能說的也要說出來,一生的至交除柳宗元外,就是白居易了。
劉禹錫和柳宗元不僅是莫逆之交,而且命途交相甚多。兩人年紀(jì)輕輕就都因才華橫溢早早進入朝廷中樞,參政知事。劉禹錫性格豪放豁達(dá),與柳宗元的內(nèi)斂沉郁恰如一體兩面,一見如故發(fā)生在這兩個有才華有個性的詩人身上,并非鮮見的軼事趣聞。唐順宗繼位后,以王叔文、王伾為首的“永貞革新”讓年輕的劉禹錫和柳宗元仿佛看到了沉悶已久的大唐即將迎來一次重返春天的難得機遇。他們積極參與改革,毫無顧忌地悶頭往前沖,堅信憑一腔熱情和八斗之才定能實現(xiàn)心中“兼濟天下”的宏遠(yuǎn)抱負(fù)。然而這場看似轟動的政治改革,實則不過朝榮夕滅,轉(zhuǎn)瞬間,革新派的主要人物都被一腳踢出朝廷中樞。劉禹錫,這個深處漩渦中心的年輕人,被踢到了朗州去做司馬。
在朗州待了十年后,元和九年十二月(815年2月),劉禹錫和柳宗元等人好容易遇到重返長安的機會,似乎預(yù)示著十年外放,苦盡甘來,劉、柳等人的心中不免又升起仕途之念。然而劉禹錫一首不合時宜的詩歌卻惹得當(dāng)時的執(zhí)政者大怒,回到長安僅僅一個月,屁股還沒捂熱,這幾個人就被貶到了更遠(yuǎn)的蠻荒之地。那首闖了禍的詩歌就是《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一千多年后的我讀到這首詩時,老實講,很難精準(zhǔn)地揣摩出劉禹錫寫下此詩時的心情和政敵讀到這首詩為何會勃然大怒。拋開一切成見,我從這首詩中讀出來的是一個沒什么城府的大嘴劉禹錫,經(jīng)歷了十年貶謫后奉詔入京,喜不自勝的戲言之作,沒有什么事先立意、刻意布局,然而卻成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的荒誕事件。劉禹錫就這么糊里糊涂地又被人“看不慣”了,受到負(fù)累的,還有他的那幾個小伙伴。僅僅一個月,這幾個人奉詔入京,又奉詔離京。
如果說劉禹錫在元和十年游覽玄都觀時并未作深想,不過逞一時口舌之快,十四年后,這個打不倒的劉郎中再次回京寫下的《再游玄都觀》就頗可玩味了。當(dāng)白居易請迎春花代為招引劉禹錫時,曾經(jīng)的那個“不隨桃李一時開”的劉郎已經(jīng)步入暮年,風(fēng)濤浪急的人生漸趨平靜。我很難想象劉禹錫的生命字典里能有“恨”字,他永遠(yuǎn)是那個對事不對人的劉禹錫。在《代迎春花招劉郎中》中,白居易淺淺地拿劉禹錫的桃花詩開玩笑,在白居易心目中,劉禹錫是松筠一類的人物,不諂媚不巴結(jié),也瞧不上杏園里眾芳爭春——以劉禹錫的為人,他瞧不上的不是桃李,而是桃李爭艷。劉禹錫的可貴之處,正在于他的不低頭。對權(quán)貴不低頭,對名利不低頭,對坎坷的人生不低頭。白居易對劉禹錫說“未有花時且看來”,正是因為他了解劉禹錫的一生是寒冬中永遠(yuǎn)蘊藏著光明的人生,所以才會以迎春花招引這個朋友前來欣賞:賞迎春花迎寒而放的傲骨,賞迎春花不同桃李爭寵的卓然姿態(tài),更賞迎春花帶來的生機與希望。這首詩寫的不僅是園中的迎春花,更是經(jīng)歷了起伏人生依然脾性不改的劉禹錫的寫照。
令狐楚的《游春詞》里寫“高樓曉見一花開,便覺春光四面來”,有種豁然明快的愉悅氣息,仿佛蜷縮了一整個冬天的身心終于舒展開來,敞敞亮亮的。令狐楚登高所見的花自然不是迎春花——獨上高樓才能望見的花,想必是玉蘭或桃花一類占盡春色的耀眼明星——但總讓人聯(lián)想起迎春花暗香浮動的幽幽生姿。當(dāng)眾芳靜待時機,選擇在暖風(fēng)微醺中爭相發(fā)苞吐芽時,反而是迎春花星星點點地將春光播散出去的心意讓人格外珍惜,特別是倒春寒天氣里見到雪中綻放的迎春,真是讓人分外憐惜中又帶著愉快的心意。
明人高濂有一首《探春令·迎春》,“和風(fēng)昨夜報窗前,道東君來也。灑繁枝、翠羽黃金屑。又喜是、春回節(jié)。些小芳心先引惹。占東風(fēng)臺榭。看從今撩亂,千紅萬紫,都為伊漏泄。”把迎春花撩春漏春的姿態(tài)寫得活潑又可愛。這首小詞里的迎春花像個不安分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高高興興的。萬物依然凋零,沒有誰來為這個小女孩做衣打扮,于是她把繁茂的枝條潑灑出去,給自己做了一個盛大的裙撐,然后又在裙身繡上明快的小黃花,將這灰白一色的世界點綴得繁華似錦。韋驤在詩作《迎春花》里贊嘆“繡在羅衣真有趣,不將紅紫累嬋娟”。可不是!大紅大紫的顏色明艷卻也累贅,倒是這小小的迎春花,亮麗又不失輕盈,繡在春天將要穿的薄衫上,或像金黃的亮片一樣灑在衣裙上裝飾,更顯相得益彰。梳妝一新的迎春花真是占盡早春的臺榭風(fēng)光,一眾佳麗都端著架子,遲遲不肯綻放嬌顏,到底還需活潑的迎春花引惹出一個繚亂世界,所有的萬紫千紅才好隆重出場,在第一滴春的露珠落向大地的瞬間,轟然炸開一個璀璨奪目的人間四月。“千紅萬紫,都為伊漏泄”,這朵藏不住心事和秘密的迎春花,給了人們多少在寒風(fēng)中堅持下去的希望與勇氣。
清人楊芳燦填的一闕《漢宮春》別出心裁,寫盡迎春花柔弱風(fēng)流的容貌,讓人眼前一亮。
漢宮春·旅舍見迎春一樹花甚爛漫因成此闋
清·楊芳燦
除卻江梅,算春風(fēng)消息,伊最先知。蕭疏籬根石角,見兩三枝。宮羅幾疊,怯朝寒、纖瘦難支。依稀似、玉人梔貌,懨懨小病闌時。香國何人試巧,怪輕勻蜂額,細(xì)剪鶯衣。風(fēng)流未輸弱柳,金縷低垂。初三淡月,逗微光、偷照幽姿。憑寄語、東君著意,莫教擔(dān)誤花期。
《漢宮春》由張先創(chuàng)北宋新調(diào),辛棄疾的《漢宮春·立春日》最為著名,陸游亦填過一闕,豪邁悲慨。楊芳燦的這闕《漢宮春》不見辛陸的豪放悲涼,卻是婉約含蓄的詞風(fēng),十分貼合迎春這樣身姿單薄的花容。詞人眼里的迎春花雖然先得春風(fēng)消息,但寒風(fēng)依然沒有消散,倒吹得迎春花仿佛病弱無力的閨中女兒,纖瘦的身子實在難敵冷冽春風(fēng)的摧殘。籬邊墻角蕭疏的寒景仿佛一個巨大的空白幕布,寒意從這里不斷延伸出去,直到布滿天地,迎春花綻放在如此清寂的人間,備顯突兀。時空像是被封印在冬日黏稠而無情的冷冽風(fēng)中,這一絲春風(fēng)消息全然無法撼動一個冬季的落寞與孤單,早開的迎春初醒,乍見這蕭索的景象,郁郁寡歡之情溢于言表。想必再順著這個意思往下寫,迎春真的要積郁成疾,撒手人間了,故詞的下半闕筆鋒一轉(zhuǎn),“風(fēng)流未輸弱柳,金縷低垂”,有一種少女美而羞的媚態(tài),又因自恃年輕美貌,雖抱恙在身,也掩不住骨子里的天然風(fēng)流,便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不甘服輸?shù)尿湴僚c倔強來。春色無限,風(fēng)光將至,迎春花借著微光偷偷照看自己青春美好的容顏,真不希望就這樣錯過盼望已久的春天啊!
人生一世,何嘗不是這闕詞中的迎春花?在強勁逼人的時間洪流中,生命如此柔弱卑小,歲月從來不會因憐憫某段河床里的一棵弱草、一塊頑石而稍作停留,只會義無反顧地向前走,永不回頭。青春稍縱即逝,這世上又有多少人的青春還沒來得及展開,就離開了青春的驛站,奔赴下一個人生站臺。或許我們都希望青春永駐,因為我們都曾“偷照幽姿”,自認(rèn)天生我才,希望時間慷慨留意我們的騷動與喧嘩,“莫教擔(dān)誤花期”,然而東風(fēng)畢竟無情,照拂誰或不照拂誰,在東風(fēng)眼里永遠(yuǎn)只是概率問題,無關(guān)情感與風(fēng)月。就算春風(fēng)消息最先知,也不過徒增懨懨小病,奈何不了時光飛逝的郁郁寡歡。真是成也是迎春,敗也是迎春。
《古詩十九首》常常感嘆“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天地逆旅,光陰過客,人生不過寄居百年。這虛無的亂想不時泛上心頭,讓人無所適從,世上一切仿佛都沒有了存在下去的理由。縱然時光不會倒流,但花還會一年一年地燦爛盛開,樹還會一年一年地返綠回青,草還會一年一年地重覆大地。萬物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對抗時間的虛無。縱然柔弱微小如迎春花,也會在該綻放的時節(jié)里準(zhǔn)時地向陽而開,讓生命的美好綻放于世,在時光的疾風(fēng)勁雨里,開出一朵屬于自己的明亮的花。
以英雄般的慷概勇氣直面世界的慘淡,生命,值得敬畏與尊重。
也因此,不管春天是如何地短暫易逝,它到底是給了人間希望,給了萬物生機。于此,這小小的迎春花帶來的不管是欣喜還是傷感,春天畢竟要來了,萬物都將復(fù)歸蔥郁,再冷的冬天,再寒的季候,總有過去的一天,人間到底值得來這么一趟。
(作品經(jīng)過編輯,原文可進入作者的作品空間查看)
本期點評1:
“有生活經(jīng)驗最可信,有現(xiàn)實溫度的思考才最有意義,而有著真實背景的文學(xué)形象才最有價值……”這是魯獎獲得者劉建東在一個訪談中表達(dá)的觀點,我對此深信不疑。雖然這個觀點是針對小說創(chuàng)作的,但散文創(chuàng)作亦可參照。
孫婷在《迎春花:迎風(fēng)最先知春來》中用白居易的《玩迎春花贈楊郎中》《代迎春花招劉郎中》、令狐楚的《游春詞》、高濂的《探春令·迎春》、楊芳燦的《漢宮春》塑造了“迎春花”立體豐富的形象。確切地說,作品中的“迎春花”是一個關(guān)乎精神的喻體,是一種“有現(xiàn)實溫度的思考”,即“真實隨意”掩蓋下的“高潔的骨氣”,也象征著“人間希望、萬物生機”。對應(yīng)到前面劉建東老師的觀點,則意味著這是一種有意義的寫作。由實物到精神,仍然是當(dāng)前散文寫作的一種基本傾向,超越物的本身,使主題有所延伸和升華,至少比單純對物的描摹、贊美顯得厚重、高明。
語言是一個寫作者重要的標(biāo)志,因為作品的形式、內(nèi)容、思想都要靠語言來完成。散文對語言的要求尤其高,考量著寫作者對基本語法的掌握,以及閱歷、思考方式等各方面的能力。孫婷的語言準(zhǔn)確、生動、富有張力,是非常成熟的散文語言,比如作品一開頭“沉寂而內(nèi)斂的灰色是這座城市永遠(yuǎn)不變的底色。”“灰色的天際,灰色的大地,灰色的古老城墻,以及寒風(fēng)中匆匆而行的灰色人群。”這樣的描寫既寫出了城市外在的顏色,又寫出了它的本質(zhì)——沉重的,晦暗的,缺乏生機的。這樣擲地有聲的形象深刻的描寫在作品中比比皆是,使人感佩。
原文中太多的引用損害了表達(dá)的更多可能性,也預(yù)示著作者在構(gòu)思和寫作過程中潛藏的墮怠。無論引用史料,還是古詩,都應(yīng)適可而止,點到則好,否則很容易涉嫌一個不太明媚的詞匯——掉書袋。對此,任何一個寫作者都應(yīng)該警惕。
——四四(《散文百家》編輯,作家)
本期點評2:
網(wǎng)站的個人作品空間里,孫婷寫花的散文達(dá)十?dāng)?shù)篇之多。從長安城大街小巷、公園道路旁比比皆是的西安市花——石榴花;未央宮遺址公園,藤蔓緊貼大地,柔弱而嬌羞地依附在雨后濕潤泥土上的牽牛花;占盡四時好顏色的月季花;彼岸金燈,鳶尾櫻花;玉蘭荷桂,直到夾竹桃、凌霄花、山茶花,凡此種種,不一而足。那些花兒幾乎都有紛繁復(fù)雜的遷徙往事,以及依附在花兒背后的人文歷史。長安的花,似乎不可避免地在漢唐王朝高大的華表之下,也挾裹著宮廷朝野腥風(fēng)血雨的氣息,更勾連著長安城歷代文人或居廟堂之高或處江湖之遠(yuǎn)時不同的詠花心境。
古城寂寥長寒的街景里,迎春花高潔的骨氣,是這篇《迎春花:迎風(fēng)最先知春來》的載道所在。白居易、劉禹錫和柳宗元三位大家一襲長袍,一邊吟誦共賞迎春花的氣節(jié),一邊昂首向讀者走來。藏不住心事和秘密的迎春花,給了他們在寒風(fēng)中堅持下去的希望與勇氣。正如作者所言:“縱然時光不會倒流,但花還會一年一年地燦爛盛開,樹還會一年一年地返綠回青,草還會一年一年地重復(fù)大地。萬物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對抗時間的虛無。縱然柔弱微小如迎春花,也會在該綻放的時節(jié)里準(zhǔn)時地向陽而開,讓生命的美好綻放于世,在時光的疾風(fēng)勁雨里,開出一朵屬于自己的明亮的花,對抗這世界深深的虛無。”
雪中四友之一的迎春總是屈居梅花之后。人們只說“踏雪尋梅”,不說“踏雪尋春”,所以然者何?我想可能是迎春的適生地過多,大江南北都有;也可能是梅的曲而向上的虬枝給了人們低落時的期盼和幻想吧。迎春柔弱纖細(xì)的身姿,大約很難激起賞花人的欲望,而她卻不管不顧,兀自散漫開放。不管寒冬之后的春天如何短暫易逝,迎春花畢竟首先給了萬物即將盎然的一線生機——她就是那個令人念想的春的使者。
《紅樓夢》里的賈府二小姐迎春,孑然于金陵十二釵的一干粉佳之外,頗似春寒開放的迎春花,也算名如其人吧。遍觀作者網(wǎng)站空間的所有文字,能感覺到其內(nèi)心的安詳與平靜,不為俗世紛擾,只把自己沉浸在故紙氤氳的墨香里,物我兩忘,是一個好的文字工作者的應(yīng)有狀態(tài)。
原文中劉禹錫和柳宗元的故事貌似太過冗長,眼看要遠(yuǎn)離讀者心中正在關(guān)注的迎春花了。韓愈的名篇《柳子厚墓志銘》和其他唐宋文史資料,都有太多這方面的詳情。喜歡歷史掌故的讀者如覺味淡,自會補習(xí)或深刨。建議壓縮。
——野水(陜西省渭南市作協(xié)副主席,小說專業(yè)委員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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