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宏:綿延不絕詩文緣
1982年元旦,告別讀者多年的《新民晚報》復刊了。那是上海市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剛復刊的《新民晚報》只有一張半4開紙,六個版面中,最吸引人的是半張紙上的副刊“夜光杯”,正反兩個版面,占了報紙篇幅的三分之一。很多熟悉的老作家在“夜光杯”露面。特別引人關注的,是林放的雜文專欄“未晚談”,幾乎每天有一篇,雖是豆腐干文章,但言簡意賅,情思真切,談的都是老百姓關心的話題。我還記得復刊第一期“夜光杯”上林放的文章《暫別歸來》,其中有這樣的話:“《新民晚報》有福了,十年動亂中,你沒有欠下多少假大空的孽債。這十年對于《新民》報史是一片沉默。沉默也是生命史的一頁;沉默,在某種情況下是好事?!背聊髲吞K的《新民晚報》,以清新生動的面孔,以真誠樸實的風格,受到讀者的歡迎。“《新民晚報》,夜飯喫飽……”的民謠,又在街頭巷尾響起來。
那時我大學剛畢業,在《萌芽》雜志當詩歌散文編輯。每天讀“夜光杯”,但發現兩頁副刊上,很少刊發新詩,于是心想,這么好的副刊,不會拒絕新詩吧。這樣想著,就隨手抄了兩首剛寫的短詩,一首寫掛在窗前的吊蘭,一首寫放在窗臺上的仙人掌,都是有感而發抒寫當時的心情。那時還不認識“夜光杯”的編輯,就把詩稿寄給了副刊編輯部。果然,過不多久,就收到了編輯部的回信,說兩首詩都要發,但要分兩次發,一次發一首。又過幾天,兩首詩就一前一后發表了,版面排得很好看。這是復刊后的“夜光杯”難得刊發的新詩,也是我在“夜光杯”上發表的唯一的兩首新詩。而我和“夜光杯”的詩文之緣,就此開了頭。
四十多年來,在“夜光杯”發表的文章不計其數,《新民晚報》成為我寫作生涯中發表文章最多的報紙。我曾經寫過多篇文章,回憶我和“夜光杯”交往的往事,寫因為在“夜光杯”發表文章而引出的故事。寫這篇短文時,我想起了我和林放先生的一次談話。那是1990年春天,我去北京開全國政協大會,和林放先生同住香山賓館。一次,在賓館的大廳里休息時,和一位白發老先生同坐一桌,他看到我胸前佩戴的名牌,笑著和我打招呼:“哦,趙麗宏,是本家詩人啊,這么年輕?!蔽乙苍谒拿粕峡吹健摆w超構”三個字,不由肅然起敬。我向林放先生表達了我對他的欽佩和崇敬,他回應我的話我至今記得,他說:“我只是一個記者,記一點事實而已,但求無愧于歷史?!彼奈⑿ξ乙惨恢睙o法忘記,他笑著說:“‘夜光杯’很少發新詩,但你可以寫寫讀詩的感想啊?!?/p>
我心里一直記著林放先生的話。2006年,我在“夜光杯”開了專欄,發表頻率密集,每周一篇,專欄名為“玉屑集”,內容和詩有關,是我閱讀古典詩詞的記憶和感想。開這個專欄,是林放先生播下的種子在“夜光杯”的萌芽和收獲。我的“玉屑集”專欄開了整整兩年,經責任編輯賀小鋼之手,在“夜光杯”發表了一百多篇文章。這些文章,后來先后結集成《玉屑集》和《玉屑二集》兩本書,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之后又合二為一,結集成散文集《云中誰寄錦書來》,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在我的作品集中,這幾本書記錄著我和“夜光杯”綿延不絕的詩文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