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問我:“你怎么突然跑到云南去采訪?”
我怎么突然跑到云南去采訪?這一切緣起于我去電信局排隊交話費。那天排在我前面的兩位女士談起:清明節,有1000多人從云南結伴回醴陵祭祖,他們是50年前響應毛主席號召去云南種橡膠的支邊老人。當兩位女士提到談虎色變的毒品王國“金三角”和“緬甸打仗”時,我的頭腦突然敏捷起來,雖然令人敬慕的湖南支邊和令人生畏的金三角與我平時的寫作遙遠得如同星月,可偏偏這時,我被這幾個詞語擊中了。當了多年作家,我突然發現自己的寫作一直處于一個狹小的空間中,從未有勇氣走出去。
然而,這幕塵封已久的支邊壯舉是半個世紀以前的事,故事又發生在云南,于我非常陌生,去寫這段歷史不知前景如何,我的頭腦一片混沌。于是,我開始上網查資料:“20世紀50年代,中國橡膠還處于依賴國外的無膠國。沒有橡膠,飛機上不了天,汽車跑不動,國民經濟建設和民用生活陷入困境。美國及西方盟國斷言:中國是種植橡膠的禁區,中國科學家卻在‘禁區’試種橡膠成功”。我跑到醴陵李華棠老人家了解當年背景,他告訴我:“當年中央決定遷徙一大批人去云南種植橡膠,毛主席把這一歷史重任交給家鄉湖南人。于是,一聲令下,數萬湖南人來到這荒無人煙、猛獸出沒、瘴癘成災、國民黨殘軍偷襲的險峻之地,歷經種種艱難困苦和生死存亡,把一個無膠國變為世界產膠大國。”隨著李老的述說,我混沌多日的頭腦頓時打開。
我揣著盤纏,背上行囊,沿著瀾滄江、伊洛瓦底江、紅河4000多公里的邊境線,開始對湖南支邊人進行采訪。半個多世紀過去,他們中有三分之二人長眠云南,健在的三分之一也是七八十歲的老翁!拔从X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我面對的是垂暮老人回憶50多年前的歷史。老人的回憶有時讓我感動得淚流滿面,有時又悲壯得讓我徹夜難眠。我感覺我不是在采訪,而是在和他們重新經歷一次苦難的開荒植膠的歷史。采訪中我聽得最多的一句話是:“我們是來自毛主席家鄉的人,我們沒有給湖南人丟臉,種出了世界一流的橡膠。”這句話像風一樣在歲月的曠野深處大聲呼號,每聽一次,我的心就怦然動一次。在當年,這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是這股力量支撐著他們走過半個多世紀。在3次下云南、前后7個多月的采訪中,有時從一個農場轉到另一個農場,沿山坐七八個小時的車,不通車的地方就徒步走去。那段時間我跑壞了3雙跑鞋,雙腳長滿血泡。我想我有這樣的勇氣和毅力完全是被湖南人在異鄉的奉獻和犧牲精神感動了。
我是個小說作家,這些年不斷有長篇、中篇、短篇作品問世,惟獨沒有長篇報告文學。我先是抱著寫一部長篇小說的目的去云南采訪,然而,當我頭腦里呈現出一個個真實感人的故事和穿過北緯22度創造了世界第一的橡膠林時,我就想真實地表現這段歷史,惟有報告文學能載動這段真實的歷史,于是,就有了我的第一部長篇報告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