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1972年當礦工時寫第一篇短篇小說,至今已寫了40多年,積累下的短篇小說有240多篇。
中國作家堅持寫短篇小說的不是很多,寫短篇費力,費心,費神,對素材消耗大,卻得不到多少利益。有的作家寫過幾個短篇就不再寫了,這可以理解。我之所以一直在寫短篇,寫的短篇數量上也多一些,除了自己真心喜愛這種體裁,還得益于王安憶對我的鼓勵。和中篇、長篇相比,王安憶認為我的短篇寫得好一些,她建議我多寫短篇,還說寫短篇需要一定的量。我的短篇不管發在哪家雜志上,她差不多都能看到。有一個短篇《保鏢》,結尾處把人寫死了。王安憶對我說,小說不能輕易把人寫死,輕易把人寫死是偷懶的做法,也不符合日常生活的邏輯。我的短篇《鞋》,得到的好評比較多。王安憶卻說這個短篇不太好,結尾處才挽回了一些。她對我的短篇小說的看法是指導性的,并成為我持續寫短篇小說的一種動力。
我的短篇小說沒什么新奇的,不過都是一個個故事形態。構不成故事形態的,我不會動筆寫。一旦動筆寫了,我竭盡全力也要把它寫成一個獨立的、完整的故事,F成的故事少而又少,它也不是新聞意義和民間傳說意義上的故事,而是小說意義上的故事。它多是虛構出來的,是在現實故事結束的地方開辟一條新路,一步一步抵達新的天地。抵達新的天地后仍不滿足,還要向更廣闊的遠方遙望。
我個人認為,在全世界范圍內,就短篇小說的現狀來說,中國作家寫的短篇小說一點兒都不比外國作家寫的短篇差。中國的漢字根源深,詩性強,變化無窮。用漢字寫出來的短篇小說講究味道,氣韻,注重感情的飽滿。當代外國作家的短篇小說我也看了不少,看時很費勁,看完就忘了,能讓人叫好的短篇實在不多。他們的短篇大都從一個理念出發,在玩形式,弄玄虛,比深刻,思想的力量大于情感的力量,不能使我感動。有一位頗受推崇的外國作家,據說他都是在圖書館里翻資料,找思想,利用第二手或第三手材料進行寫作。他的小說我不敢恭維。獲得2013年布克國際獎的是一位美國女作家,她的短篇小說也不見得有什么特別的好。她寫過一篇被稱為“一句話小說”的小說,題目是《約翰遜很憤慨》,內容是:“因為蘇格蘭的樹那么少!边@叫什么小說,簡直是在拿小說開玩笑。再說突破小說的固有形式,擴展小說的疆界,也不能把鹿說成馬,把螞蟻說成大象,不能失去短篇小說這一藝術形式的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