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位魯院同學聽說我在寫一部航天報告文學時,戲謔之言脫口而出:命題作文?領導有什么獎勵?
確實,即便同在文學圈,對報告文學也存在誤解,認為報告文學是文學的身外之物,也是一個沽名釣譽之物。
我想告訴他,這本書不是命題作文,沒有誰要我寫,而是我自覺要寫。
因為我與中國航天血肉相連。
我想起我的承諾。
我是一名“航二代”,父母是建在西北戈壁大漠的酒泉衛星發射中心的創業者,在那里干了四十多年。我生在那里,長在那里。如今我自己也在中國航天員中心工作了十二年,與航天工作天天相伴。“航天”可謂與我“耳鬢廝磨”四十年,它對我是既神圣又充滿神秘感,既熟悉又陌生,既親近又磨人。
當今天“XX二代”如同咒語般讓人避之不及時,我卻毫無愧色地將“航二代”的標簽為自己貼上,主動“對號入座”。因為我聽到,我看過,我正經歷著中國航天的崛起,我從中感受中國人的振奮與尊嚴溢于言表。我為此驕傲,為此自豪。
我始終記得當年來到航天員中心時,最吸引我的一句話:這里是寫作的富礦。
我想,這里將是我航天文學夢想的發端。
我承諾,我要為中國航天書寫。
面對多元化時代大潮,在我們焦慮迷茫,心存懷疑時,總有一些昂揚向上的正能量以不可阻擋之勢,劈荊斬棘滾滾而來。總有不曾停歇的一串串腳印,默默地將你的視線指向前方。這其中,中國航天的力量蔚為壯觀。“航天”已成為這個時代不可否認的“中國標志”。
作為一名寫作者,身處其中,我有責任用筆去記錄這一偉大歷史進程。我想用并不健邁的筆力,忠實記錄下身邊默默無聞,潛藏著普通情感,卻擁有家國情懷的航天人的只言片語,去梳理描摹一幅中國航天奮斗的篇章。
在這個系統工作久了,了解深了,深入多了,進行航天文學創作的愿望也越來越強烈。不得不說,載人航天作為一個國家工程,對外展示的尺度是徐徐放開的。作為一名基層作者,作為一個有熱情、有愿望進行報告文學創作的作者,曾深深羈絆于這樣那樣限制的苦惱糾結中,也曾經有過不被理解,有過拒絕,甚至被歪曲解讀的時候。無數次想過放棄,一百次總是有的。
難過時,我便在安靜的航天城中行走。
當我站在如水夜色包裹下的郊外航天城,看著各個辦公試驗大樓亮著的燈光,繁星般點亮夜空。那是屬于科研人員的星辰,每天,每晚,月月年年,細細碎碎,筑成天梯,一路鋪滿,奔向太空。
當我看到航天科研人員與時間賽跑,在任務疊加的高強度壓力下,不計得失,默默奉獻,團結攻堅,勇攀高峰。簡單的三個字“成功了!”便足以洗去經年累月積下的疲憊。
當一次次掌聲和榮譽過后,當短暫的聚焦和喧騰過后,持久不變的是年復一年寂寞的堅持和等待。當參試的試驗隊員對我說:一直以來的失眠,在任務宣布成功的那個晚上自己痊愈了,那真是這輩子最香甜的一覺……
在這里,靈魂變得清朗,“責任,使命,榮譽”悄悄潛入心底,心也越來越大,將自己和“國家”兩個字的聯系越來越緊密。
僅有感動是不夠的,我想還應該做點什么。
我想寫,我要寫,我應該寫,我必須寫!
因為中國的載人航天事業,是集千軍萬馬之力,經過幾十年的艱辛努力發展起來的。角色定位,決定了他們終有臺前和幕后,更多的是幕后英雄。不論功勞大小,他們不僅是一段歷史的親歷者,也是歷史的書寫者。我們不應該遺漏和忘記。
我常在想,是什么在支撐他們堅持?是什么在支撐他們無怨無悔?怎樣來保證一個大系統工程的成功?從神一到神十,十戰十捷,十全十美,靠的是什么?
我希望通過我的采訪、通過文字找到答案。
在越積累越厚的采訪資料中,一個聲音也越來越清晰:它需要對這個事業的仰望和熱愛,它需要智慧和信心,它需要精心和恒心,它需要堅守和忍耐,它需要放棄和犧牲,它需要團結合作的能力和相對單純的環境……
也許有人要問:太空探索有什么用?那么,三億年前生命從海洋走上陸地又是為什么?
擁有偉大的夢想,是一個國家和民族最大的尊嚴。
于是,有了我第一〇一次承諾!有了這本《中國飛天夢》。我希望自己做的是一件有意義的事。
回過頭看,這本書里所記述的僅僅是中國載人航天歷程中的浪花一朵。以我個人視角不可能涵蓋載人航天領域的所有科技人員和事件。還有很多人很多感人的瞬間沒有被記錄下來,囊括其中,收錄到書中。這是我最大的遺憾,在這里,我向所有奮斗在中國載人航天戰線上的無名英雄致以敬意。中國的飛天夢還將穿云破霧一路飛翔,它會越飛越高,永無止境。關于中國飛天夢的書寫,也僅僅是個開端,是個逗號,它將是一個不會結束的故事。
(本文為報告文學《中國飛天夢——神一到神十的歷史細節》后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