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高等美術學院,插畫是非常重要的專業方向。插畫藝術的社會功能非常明確,直接服務于文學作品的傳播與解讀。因此它往往是文學作品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優秀插畫的出現能夠給文學作品增光添彩。中國古代明清小說的出版者就已經非常知曉插畫對作品發行的作用,各種精美的畫本小說常常成為藝術市場的寵兒。在服務于文學的過程中,插畫藝術也逐漸發展成為了一種獨特的視覺藝術樣式,具有了自己特有的創作手法、審美傳統、藝術魅力。我小時候就曾經被《封神演義》 《西游記》 《紅樓夢》等經典名著中的精美貼切的插畫所吸引。那些大家之作將小說人物從文字形象轉換為視覺形象,大大增加了文學作品的可感性、形象性,使得文學閱讀更加賞心悅目、清晰深入。
插畫創作可以稱之為是一種藝術的二度創作或再創作,是受動性與能動性的統一,有依據、有創意、有個性一直就是衡量插畫創作高下與成敗的基本尺度。與其他各種繪畫創作不同,插畫創作必須以忠實文學作品為前提,游離文本、有悖原作只能是敗筆。作為一名插畫藝術家既要有嫻熟的繪畫技藝和版式設計知識,更要有深厚的文學底蘊以及將各種文字形象視覺藝術化的能力。當然插畫藝術家并非是一個文字形象的圖像再現者。在插圖繪畫過程中,插畫藝術家要將自己對文學作品的理解、對作品人物的情感、對社會審美的體悟都通過自己的畫筆展現出來,使得每一幅作品既是書籍的有機組成部分,又是個人藝術理想的生動展現。因此,符號的轉換與互補成為每一個插畫藝術家的日常思維習慣與藝術理想所在。
2004年,我創作的插畫《小鳳仙傳奇》入選了第十屆全國美展。這組作品是以民國初年名將蔡鍔與名妓小鳳仙的愛情故事為題材,采用單線白描技法繪制,畫面注重疏密穿插。四幅插圖分別代表四個季節、四種心情,內含起承轉合之意,用以刻畫小鳳仙這個對愛情忠貞不渝的女子形象。由于此插畫需單獨展示,故每幅插圖都配以簡練文字,力求引起觀者共鳴。創作這組插圖作品,我并不著眼于動蕩亂世時代的烘托,而專注于蔡鍔與小鳳仙情愛故事的描寫,以女性畫家細膩委婉的感情來描繪出小鳳仙玉骨冰肌、楚楚動人的神韻。也許正是這種特有的藝術情懷引起了評委的青睞與關注,從而能在層層遴選中勝出。
2009年,我又創作了插畫《白蛇傳》 ,再次幸運入選了第十一屆全國美展。創作之初,我翻閱了大量民間文學《白蛇傳》的繪圖版本,其中最精美絕倫的是我國著名連環畫名家任率英和孟慶江先生創作的連環畫《白蛇傳》 ,或色彩絢麗,或線條優美,讓人大開眼界。贊賞之余,如何讓自己的創作杜絕雷同、別具一格,便成為嚴峻挑戰。怎樣讓大眾熟悉的文學人物形象更具視覺沖擊力,就必須在人物造型和表現手法上有所突破,而皮影戲這個鄉土視覺文化元素的引入就成為破解難題的訣竅。為此我查閱了大量的皮影資料,專程拜訪了老藝人王錢松,掌握了許多鮮為人知的創作素材。如小姐與丫環、伙計與掌柜、和尚與道士、文人與武將的服飾差別,皮影兵器、樹木、家具的表現方式等。為進一步增加地域文化特色,海寧燈彩和剪紙也被融入到了我的作品中。我花了大量的時間畫這些桌椅、游船、橋、寶塔,還特意為這十幅圖的題目刊刻了十枚印章,由于連環畫規定的尺寸有限,我的每一幅畫的畫心只有29×41厘米,所以相應的人物和景物都必須縮小,故此系列作品的創作極費心力、極費眼神。
前不久我又創作了兩組《牡丹亭》的插畫。我國多位著名藝術大師都曾經創作過連環畫《牡丹亭》 ,無論是戴敦邦、鄭家聲先生的彩繪《牡丹亭》 ,還是高云先生的線描《牡丹亭》 ,都用各自獨特的藝術構思、生動精準的藝術語言描繪了這一愛情故事,成功塑造出了杜麗娘這個美麗多情的女子形象。或許同為女性,我對于杜麗娘尤為欽佩,從初始的矜持、溫順到后來的叛逆、反抗,她在追求愛情過程中堅定執著。這樣的一個鮮明而生動的藝術形象,讓我立刻萌生了繪制《牡丹亭》插圖的創作欲望。我的第一組插圖,采用的是白描勾線,以人物和環境的局部特寫來突出人物豐富的神態和微妙的思想感情;戲曲人物的頭飾和穿戴是非常漂亮的,細細地刻畫出來很入畫,并且以畫現代人物的方法來畫戲曲人物也可以跟其他畫家創作的《牡丹亭》區別開來,而用白描的形式則可以起到整體統一的效果。第二組插圖,我利用了古代版畫插圖的特點:構圖嚴謹,裝飾性強,黑白色對比強烈,畫面場景內容豐富,線條挺拔有力,但是個人覺得畫面采用黑底白線的繪制方法會更新穎,視覺效果更好。
有些人以為,插畫“有本可依” ,創作難度不大。其實不然,插畫藝術創作對畫家的要求很高,不僅要求畫家有深厚的文學素質,還要有極高的國學修養。只有那些能夠被文字所感動的畫家、能夠用圖像感動人的畫家,才能成為優秀的插畫藝術家。張守義、秦龍、袁運甫、王懷慶、董辰生、李國靖、李培戈等就是這樣一批前輩,他們幾乎都是在積累了大半生的人生經驗、繪畫經驗以后,才逐漸開始在插畫藝術這塊文學與美術兩座高山之間的園圃中收獲自由,進而讓許多插畫作品成為了時代豐碑。其實這也可以被視為一種公理:任何在藝術方面的開創性發現,都離不開藝術經驗的歷史積累。沒有量的積累就沒有質的飛躍,藝術創作需要靈感,而任何靈感的激發需要有深厚的文學修養作基礎。這個積累與等待的過程也許要一生的長度,鐘情于插畫創作就如同情感之托、快樂之源,唯有傾其一生方能慰藉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