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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密碼——關于《紅岸止》(程黧眉)

    http://www.longdeke.com 2015年04月06日14:35 來源:文匯報  程黧眉

      我相信我們每個人身體里都有許多密碼,不到一定時機,它們都安妥地秘密放在身體的某些角落,偷窺著我們身體的神經走向,偶爾在我們猝不及防的時候,突襲一下,以提示你身體某處的疼痛,然后我們的身體和精神都會不約而同地體察這個痛楚的滋味,在撫慰它的過程中,情不自禁去挖掘它的源頭。

      這個源頭,對于我,就是我的紅岸和它的故事。

      我的長篇小說《紅岸止》被作家出版社出版后,有人說它寫的是“文革”,也有人說它就是一個成長的故事。我承認,這就是一個“文革”歷史中的成長故事。每一個成人都有往事,每個人都有童年,有少年,而當一個人的童年和少年恰巧被扔在那樣一個背景下,這個成長就被歷史所構陷——那個奇怪的年代猶如一張血紅大嘴吞沒我們成長的身體,我所寫的,就是那大嘴里面沒有被矯正過的牙齒,和鮮嫩的舌與唇,所謂唇齒相依,不過如此。

      我至今記得小時候鄰居一個阿姨脖子上被一長一短耷掛的一雙破鞋;一個小學同學的爸爸在“文革”中被對立派活活打死,我也親耳聆聽過他媽媽的講述:她講述她的丈夫死去時在門板上躺著的樣子時,她眼睛里竟然沒有一滴淚水——那對于少年的我,震動實在是太大了,說驚心動魄并不為過,有很多年我忘不掉那張臉和沒有淚水的眼睛。直到我也人到中年,經歷了許多人與事,我才明白:人在面臨巨大痛苦時,表現的不一定就是電影里和小說里的歇斯底里,更有可能是絕望到無淚的麻木——這就是我的小說中母親朱淡寧的來源,她的身上匯聚了“文革”中眾多的中年女人,她們中有我的母親,我同學的母親,我朋友的母親。她們有豐富的故事和復雜的人性,這些都是年輕時代的我寫不出來的。這個小說里的每一個人,都是紅岸大街上的一條條影子,多少年來在我腦袋內外出出沒沒,與我如影隨形。

      紅岸——我地理意義上的故鄉,它是達斡爾語“紅色寶石之岸”的簡稱。像所有被稱為故鄉的地方一樣,它也曾有動人的傳說,有新中國工業史上的傳奇。我父親程樹榛在“文革”前創作的長篇小說《鋼鐵巨人》,就是描寫中國第一臺萬噸水壓機誕生在我們工廠的故事,那曾經是一個火紅的年代,是一個鋼花四濺、熱血沸騰的年代。我是那里創業者的后裔,我在這個地方出生,成長。我離開它時,不滿十八歲。

      負笈京城的日子,我似乎淡漠了故鄉,與所有文藝青年一樣,我曾經矯情地認為自己是個沒有故鄉的人,“紅寶石之岸”,這個奇怪的地名像一串被遺忘的密碼,仿佛故意被埋葬了。但是這個地方卻經常出現在我的夢里,那一大片紅磚樓房,那個巨大的工廠和廠前廣場,一直若隱若現地在遠處佇立著。等到我想寫一部長篇小說時,第一個跳出來的字眼就是“紅岸”。我才發現,其實我是很留戀它的,從我寫作開始時起,“紅岸”就是我身體里的一個重要密碼,一直處于屏蔽狀態,一旦時機成熟,只要輕輕觸動,僅僅一個瞬間,就激活了我早年全部的生命痕跡。

      打開多年不看的文件夾,發現存有好幾個《紅岸止》小說的開頭,奇怪的是,十幾年前的構思,后來再看,居然就像從來沒有中斷過寫作一樣——有一個少年人,一直住在我的身體里,她跟著我到處游走,奔跑,在我的故鄉紅色之岸,在我們那個大工廠的街區,清晨或者傍晚,東張西望……

      于是,《紅岸止》從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冒出,管涌一般,無法堵住。

      寫作的過程時有糾結:這本書到底值不值得寫?我做編輯多年,經我的手編輯了不少好作品,當然也編輯了不少垃圾,但是我不希望我創作的是垃圾,我想起國外一位批評家說:你在寫一本書之前,要看看這世界上缺不缺這樣一本書,如果不缺你就不要寫。這句話讓我醍醐灌頂,信念堅定。我希望我寫出了這一代人(尤其是女性)成長背后的那段特殊歷史的真相,人性原本的純真、善良、慌張、私欲、頑強,和被洗腦的荒誕,這一切陰差陽錯地讓一個少女遇見,使她稚嫩的劍鞘左突右沖,在生理和心理都懵懂無知的迷渾中,固執而又倔強地茁壯成長。

      8歲到18歲,是一個女性成長最重要的階段,我筆下的女主人公“蘇聯”,僅僅是一個代表。一個生于20世紀60年代的女性,一個追求詩意的高貴靈魂在扭曲年代的掙扎,她的愛恨情仇背后,無法更改的那個時代史,演繹成一代人童年和少年的史記。

      感謝我的父親,他一直鼓勵擅長散文的我寫長篇小說,我說這本書是為他而寫,他卻說:不,是為你的兒子!這句話給了我力量,我突然覺得這本書的意義大了起來。我正式著手撿起這部小說的開頭時,我的一雙兒子才8歲,在他們的成長期里,我一邊照顧他們,一邊完成瑣碎的本職工作,一邊斷斷續續地創作我的“紅岸”。我上一本書的出版,是14年前,而這本書付梓時,我的兩個兒子已經13歲了。我想,等到他們長大,他們會從媽媽的書里面看見,上一代人,是如何經驗他們的少年痛楚,那一段歷史又是如何荒唐,而人性又是如此赤裸裸地絕望而又充滿希望。

      這本書不是我的自傳,其中的每一個人物都真實地存在過,但是又找不出具體的人物原型。書出版后我收到許多訊息,許多人說從中看見了自己,看見了自己的母親,她們分別在南中國,在內蒙古,在北京,城市或者鄉村的各個角落。

      我曾經對很多人說:我們廠的廠前廣場比天安門廣場大。惹來許多人的笑,可是至今我依然固執地這樣認為,一如我從前的記憶。那是很小很小時候就刻印下來的痕跡,抹不掉了。我想,就像歷史的記錄從來不會完全忠實于真的歷史一樣,記憶都是有選擇的,記憶也是有感情的。我身體里隱藏的密碼,只能打開這樣的文件,好與不好,卻都由不得我了。

      20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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