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本以歌詠母親和母愛為主題的散文集,《我們偉大的母親》試圖表達我們時代的中國人,特別是知識分子和中國作家,尤其是30后、40后、50后三個時代的中國作家對母親及其所處時代的認識。就已表現出的內容的深刻性和藝術描寫的成熟性而言,可以稱為迄今關于母親的散文之集大成者。就它所涉及的歷史背景,一直可追溯到辛亥革命時期。迄今所有中國經歷的重大歷史事變,歷史風云,現實生活,林林總總,多有涉及。在此背景下加以認識與描寫的我們的母親形象,幾乎涉及有關母親的所有類型;在母親與子女關系的描寫上,涉及方方面面,所有重要的情感狀態,幾乎無一遺漏;有些母親形象,性格命運及情感表達,具有鮮明的、重要的社會思想、美學思想的意義。
古代歌頌母親的詩,最有名的是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劉錫誠的《芳草萋萋》、陳丹晨的《不能忘卻》可以看成這首偉大詩篇的現代散文詮釋,或曰現代散文體“游子吟”。劉錫誠穿著山東母親手制的山東人的土布衣裳踏進北京大學校園,當初曾經為自己的一身土氣感到難堪,但此刻已經只剩下懷念與驕傲了。劉慶邦的《勤勞的母親》側重描寫母親的勤勞。但不是一般的寫操勞,是寫勞動之于母親乃天性般、本性般,自然的、自覺的、自得其樂的、須臾不可分離的生存需要。何建明的《永遠的鐵姑娘》,歌頌了大寨郭鳳蓮般的母親的“鐵姑娘”風采。
閻綱的《不,我只有一個娘》 ,寫到母親對自己的一次嚴厲的責罰。這是愛之愈深,責之愈切的真正的母親方式的責罰。寫得翻江倒海,轟轟烈烈,令人想起《紅樓夢》中賈政對賈寶玉的嚴厲懲戒。
芳華的《挺立在唐山地震廢墟上的堅強母親》再次復活了我們關于唐山大地震的痛苦的歷史記憶。姥姥、姥爺死于地震,留下二姨、三姨、四姨、五姨,哭作一團。母親把她們接到唐山自己家中,代替父母行使撫養之責,直到她們長大,結婚,終于可以自立。
遲浩田的散文《懷念母親》,陳昌本的散文《母親的期盼》,布赫的散文《我永遠懷念的額吉云亭》,李茹的散文《十二歲,母親送我走上革命路》,分別記述了他們在小小年紀即被父母送上革命道路的經歷。
王蒙的散文題目驚人:《誰知道自己的母親有多么痛苦》。老人家的痛苦是文化覺醒的痛苦。五四新文化運動把她從舊制度、舊文化統治的麻木狀態下喚醒。她覺醒,但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她有理由說,“不如沒有五四,沒有新文化新思想的‘胡亂’啟蒙,啟蒙給她帶來的只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母親的痛苦,“是知道了封建社會的不仁不義不好,卻只能承擔著舊社會放在她身上的一切不公平不快樂。”母親的痛苦,是一種無法測量的痛苦的宿命。過去有人管這叫“智慧的痛苦”,現在的人則稱“文化的痛苦”。老人家既不能實現宋慶齡、謝冰心那樣遠大的英雄理想,又不能實現切身的婚姻愛情幸福。她希望一生,怨嗟一生,痛苦一生,誤了一生。
因對母親曾有的失敬、失禮而歉疚,這樣的文字我常常在文章中看到。我們早就應該在母親的亡靈面前跪下來,向母親表示我們的懺悔之情了!但不是任何人都能懺悔的。魯迅的《頹敗線的顫動》中那對狼心狗肺的夫妻能懺悔嗎?母親誠然是妓女,但那不是為了你們能活下去而被迫如此的嗎?你們長大了,娶妻生子了,你們感受到社會的歧視,于是轉而把這種歧視轉化為仇恨,對準了自己的母親!缺乏人道主義的社會的冷酷,固然可憎,而這種卑鄙的忘恩負義有懺悔的可能嗎?
《我們偉大的母親》中,葉廣芩的《母親的輝煌》,認真地描寫了自己對母親的真誠的、赤誠的、泣血的懺悔。這在中國作家群中,該是十分難得的,有如空谷足音。
這是一部站在民族文化復興立場呈現中華民族母親偉大形象的集合性散文經典,匯集海內外137位華人作家集體向中華民族全體母親表示感恩的最為隆重的文化儀式。它是中華兒女對中華母親哭吐精誠的一次幸福的情感宣泄。它是中華民族為實現中國夢而進行的偉大文化進軍的一個壯麗的象征。它是我們的作家代表整個中華民族關于中華民族母親給出的崇高的文化定位。
(《我們偉大的母親》,馮立三、梁曉聲主編,作家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