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的樹》,金波/著,江蘇鳳凰少年兒童出版社 2015年6月第1版,20.00元 |
我為兒童寫作,就是和兒童同行。這是滿懷希望,迎著朝陽的前行,行走在希望的路上。這種前行,勝過抵達。為孩子寫作也如此。
金波:1935年7月生于北京。兒童文學作家、詩人。五十余年來,金波創(chuàng)作了大量多體裁的兒童文學作品,包括長篇童話《烏丟丟的奇遇》《追 蹤小綠人》,系列童話《會唱歌的小窗口》《想念紅葉林》,詩集《讓太陽長上翅膀》《常常想起的朋友》,散文集《和樹談心》《春風帶我去散步》,以及隨筆、 評論等等。作品多次榮獲國家級圖書大獎、專業(yè)協(xié)會獎和兒童圖書獎,多部入選“三個一百”原創(chuàng)出版工程、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向全國青少年推薦的百種優(yōu)秀圖 書,以及教育部推薦書目。多篇詩歌、散文、童話、歌詞等被選入內地和香港、臺灣的語文、音樂教材。1992年獲國際安徒生獎提名。
一
當這本小書截稿時,我忽然想到,我是在進入八十歲的時候,開始寫這本小說的。從嚴格意義上講,這是我的第一本反映現實生活的長篇小說(此前 我寫過短篇小說和一部“幻想小說”)。到了我這個年齡還能寫作,肯定是被看作很幸運的事。可是對于我來說卻是一件很平常、很正常的事。如果此刻我不是在思 考寫作,那就是正在寫作。我還能做什么呢?
有一次,有一個小學生問我:“金波爺爺,您到了這個年齡為什么還能為我們寫作呢?”
我一時語塞。想了想,我回答道:“因為我不會做別的事情。”
孩子們笑了,以為我是在幽默地謙虛。其實不是。現在,我真的不會做別的什么事情了。
當我獨自坐在那兒時,或者在散步時,甚至在做夢時,我都會想起童年。我不是在懷舊。童年對于我來說,越來越成為一個不解的謎。我記起的每一樁童年往事,我都喜歡重新詮釋,重新認識。我會找到新的答案。
記憶中的童年,可以陪伴我一生,讓我安度晚年。
當然,還有我“眼前的童年”,即現實生活中孩子們的故事我也不會忽視。那些和我親密無間的孩子們,他們的舉手投足,他們的一笑一顰,他們的 沉思默想,從他們的喜、怒、哀、樂中,我可以聯(lián)想到我們自己。我們這些成年人,孩子們的家,孩子們的學校,以及我們和他們所共有的這個世界。有孩子的世 界,絕對是一個獨特的世界。我就生活在這個“獨特的世界”里。
對于一個老年人來說,童年記憶已經跟隨了我們許多許多年。終其一生,童年都不會被丟棄。童年里,有幼稚,有笨拙,有過失,但更有天真,有單 純,有真誠。一個兒童文學作家,就是在不斷地發(fā)現著童年,發(fā)現那被我們忘記、忽視的童年的美好。由此我聯(lián)想到,兒童文學就是把真正的童年送還給孩子。兒童 文學作家最獨特之處,就是他本能地、天賦地對童年日久彌新地記憶著、探究著和發(fā)現著。他對童年的思考和敬畏,是對一個獨特的世界的關注。如果一個孩子像一 朵花兒般美麗,那么童年的心靈就是一座花園。我們在孩子們中間,就是在春天里。
二
我每天看見那棵樹,曾經的一棵小小的還不及我腰間高的小桑樹。現在,每當我站到它的樹蔭里的時候,我便有一種特別的感受,仿佛它的葉子上寫滿了故事。我的確為這棵小桑樹寫過一則札記發(fā)表在《人民日報》上:
自從知道鄰居小姑娘在養(yǎng)蠶,并且常常為采不到桑葉而焦慮以后,我外出散步的時候,總希望在哪里能發(fā)現一棵桑樹,為她采回一把桑葉。
那天,我看見一棵小桑樹倒在車轍里。它顯然是被車軋倒的。
車轍不是它的棲身之地。
我把它連根掘起,移栽到我的園子里。
這里的土質很差,但小桑樹還是頑強地活下來了,而且長得很茁壯。沒過幾天,它又長出了許多嫩綠的新葉。
我告訴小姑娘,這是我送給她的小桑樹。
她笑得很甜。她說:“我代表我的蠶,謝謝您!”
她的目光里流溢著真誠的感激之情。
我在想,如果想幫助一個人,其實是很容易做到的。
這篇札記雖然很短,但字里行間蘊滿了我的感動。因為那棵小桑樹是為蠶活著,那蠶是為長大吐絲活著。孩子學會關注生命了,生活便充實了,有意 義了。人有了關注生命的感情,便有了智慧,有了價值,有了幸福感。當一個人漸漸明白了生命原來不只是自己的,也是別人的,生命和生命之間就有了融合,你中 有我,我中有你。這些并不是我很快就想到的,而是慢慢想到的,甚至是我寫這本小書時,一點一點想到的。
感情很重要。當我為鄰居小姑娘婷婷種下這棵小桑樹的時候,因為是為婷婷種的,是為婷婷的蠶種的,于是,我就對這棵樹有了一份牽掛、一份企望、一份責任,這一切便化作了一種感情。
感情是寫作的動力。動力可以激發(fā)思考。帶著感情去寫,帶著思考去寫,才有可能寫得好一些。
現在我書中的那些人物都走了,但那棵桑樹至今還立在那里。晨光照到它的樹梢,新的一天便開始了。生命感召著我,讓我時刻想著:向從前的孩子 致敬,也向今天的孩子致敬。他們的成長,構成了這充滿生命活力的世界。因此才有了許多故事,有了我這本小書。我希望我這本書是關于人與自然的書,是關于生 命關懷的書。因為我和孩子們一樣,一直把置身大自然看作我們的喜慶日。而生命的相互呵護,又是最讓人縈懷系心的感情。從這個角度看,我以為兒童文學應該把 反映兒童生命狀態(tài)作為重要的內容。
三
寫作,讓我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為兒童寫作,讓我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快樂和幸福。寫作證明著我生命中這一段段日子的意義。
人是生活在時間中的。行動與思考構成了全部生活的重要部分。
一個兒童文學作家的快樂生活,就是發(fā)現兒童在成長的生活。關注兒童世界里那些指向更高更遠的事物。
我走進兒童的世界,仿佛和兒童乘著小舟,在時間的長河上發(fā)現著兩岸的新天地。在孩子面前,我從來都是探究怎樣地開始,怎樣地發(fā)現。希望不止,生命不止。所以兒童文學家在心理年齡上,沒有衰老,只有成長。
我時時在想,兒童文學帶給我們什么?是富有嗎?是榮譽嗎?也許都有。但超越富有和榮譽的是希望。我們在兒童的身上看到了希望,這是永遠的快樂。像兒童那樣充滿了新鮮感和好奇心,這世界才繽紛多彩。兒童讓我們在心靈上多了一雙善于發(fā)現的眼睛。
我為兒童寫作,就是和兒童同行。這是滿懷希望,迎著朝陽的前行,行走在希望的路上。這種前行,勝過抵達。為孩子寫作也如此。
我完成了這本小書,是暫時的擱筆,敬候著讀者的指教。
同時,我期盼著還會有孩子問我:“金波爺爺,您到了這個年齡為什么還能為我們寫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