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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木有石峁(劉慶邦)

    http://www.longdeke.com 2015年12月12日12:25 來源:人民日報 劉慶邦

      我與神木有緣。作為一個小說作者,別人介紹我時,幾乎都會提到神木,把我的名字和神木聯系到了一起。這是因為,我曾寫過一部中篇小說,題目叫《神木》。這部小說2000年在《十月》發表后,被廣泛轉載,收入多種選本,獲得過《十月》文學獎和第二屆老舍文學獎,并翻譯成了英、法、日、意大利、西班牙等語種,在國外出版。此外,《神木》還被拍成了電影《盲井》。《盲井》在獲得了第五十三屆柏林電影藝術節最佳藝術貢獻銀熊獎之后,又在世界范圍得了二十多項大獎。電影等于為《神木》插上了翅膀,帶領《神木》飛向了遠方。

      有不少讀者和記者問我,為什么給小說起名《神木》?與陜西的神木縣是不是有關系?我的回答是:既有關系,也沒有關系。說有關系,是我在煤炭報當記者時,曾到神木采訪過,神木這兩個字,好像觸動了我心中的敏感點,讓我難以忘懷。當時我就想,日后或許會以神木為題目寫一篇小說。說沒關系,是說我所寫的故事不是發生在神木,是發生在別的地方的煤礦。之所以借用神木作為小說的題目,我聽說有的地方的古人不知煤為何物,見煤能燃燒,就把煤說成神的木頭。我去臺灣的阿里山,見當地人把樹齡超過三千年以上的古樹尊為神靈,標為神木。人們一來到參天的神木面前,即肅然起敬,頂禮膜拜,并感到了人生的短暫,和自己的渺小。我看重的是神木的神字,天地有靈,萬物有靈,我想通過小說賦予物質生活以無所不在的神性。小說總是從實到虛,實現實與虛的完美結合。而神木二字,樹木為實,神靈為虛,僅兩個字,便形神兼備,實和虛都有了。有這樣現成的美好字眼,何不為我所用呢!

      我第一次到神木是1986年的秋天,主要采訪對象是煤田地質勘探隊員。當時,神木的煤炭礦藏還沒有大規模開發,尚處在勘探階段。在我的印象里,神木到處都是茫茫的荒原,還有從附近的毛烏素沙漠彌漫過去的迷人眼的風沙。荒原上立著一些簡易的井架,鉆探隊員勞動的身影在風沙中顯得有些朦朧。應當承認,我那次對神木的了解并不全面,也不深入。拿勘探作比,我看到的只是一些裸露的、淺層次的煤炭,并沒有看到蘊藏在神木地層深處的大海般浩瀚的煤田。但一個人到哪個地方去過,對那個地方的關注度就會高一些。我畢竟到神木采訪過,又拿神木作了自己小說的題目,后來一聽人說到神木,或在媒體上看到有關神木的報道,我都格外留意。我陸續知道了,形成于侏羅紀時期的神木煤田,終于迎來了它的黃金時代,開始了揭示似的大規模開發。我國現代化程度最高的礦井和煤炭產量最高的礦井,都建在神木,神木成為全國第一產煤大縣。煤炭工業的快速發展,大大提升了整個神木縣的經濟發展水平,使神木縣一躍成為全國縣域經濟綜合競爭力百強縣之一,在中國十大最關愛民生縣評比中亦占有一席。

      2015年11月上旬,秋霖脈脈之中,我第三次踏上神木的土地。如果說前兩次神木之行僅與煤炭相關的話,這次專程到神木,主要想了解神木的歷史與文化。在神木的兩天里,我們馬不停蹄,先后看了石峁遺址、高家堡古鎮、萬佛洞石窟、楊家城、天臺山和神木博物館等歷史遺存和文化景點,使我終于弄清了神木縣名的來歷。相傳在唐代的古麟州城外,有三棵大松樹,每棵松樹須兩三人手拉手才抱得住。這三棵松樹被老百姓尊為神木,敬為神明,神木縣由此得名。讓我深感驚異的是,神木不僅有豐富的礦藏資源,還有著厚重的文化底蘊。被國務院確定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的石峁遺址,堪稱神木厚重文化的代表。

      據介紹,石峁這座城池的遺址,是我國目前發現的規模最大的史前遺址,也是新石器晚期到夏早期我國北方地區的一處中心城址。在距今四千至三千八百年左右,這座城市人口集中,物質豐富,市場繁榮,文化先進,處于鼎盛時期。不難想象,當時的人們對這座城市是何其向往。

      懷著敬畏之心,在細雨紛紛的深秋,我們踏上了由中華民族的先驅們留下的石峁古城遺址。古城由石塊砌成,有高高的城墻和門樓,還有內外甕城。城墻向外突出的部分,被稱為馬面。登上馬面,可以更好地觀察敵人,有效地抵御敵人的入侵。城墻的石縫里露出的木頭,被說成是纴木。長長的纴木所起的作用如同現在的鋼筋,有纴木的連結和拉扯,城墻會變得更加牢固。我看見了,由于歲月的剝蝕,有一根纴木已經萎縮,使墻縫幾乎變成了一個空洞。但纴木并沒有完全腐朽,還頑強地存在著。像纴木這樣的木頭,是不是也可以被稱為神木呢!

      聽同行的一位多才的作家朋友講,在石峁遺址所發掘出的文物中,最寶貴最讓人驚嘆的是古玉,甚至說石峁是中國玉文化重要的發祥地。玉當然好,我國的玉文化源遠流長,對玉的喜愛早已融入中國人的血液中,誰不談玉眼亮呢!據說散失在民間的出自石峁的玉器相當多,有的給小孩子當了玩意兒,有的老漢把玉器拴在煙袋上做了飾墜兒。又據說有人在參觀石峁遺址時,看見坍頹千年的城墻石頭縫里有一個光點,湊近一瞅,那里竟嵌著一件玉器。我看遺址看得也很仔細,希望自己也能發現一件玉器。然而我沒有那么幸運,走遍雨中濕漉漉的石峁遺址,我連一塊玉器都沒能看到。

      來到神木縣博物館,我才從展柜中欣賞到了一件件從石峁出土的玉器,我在別的博物館也看過不少玉器,但石峁玉器給了我新的啟示。石峁玉器不但有璇璣、人頭雕像、璜等藝術品,還有一些實用性的玉刀、玉斧、玉鉞、玉鏟等。這與藝術的演變規律是一致的,都是從實到虛,從實用到無用,從生活到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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