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梁啟超(徐剛)

　　一個吸引我們的時代，必定有吸引我們的人物，那些吸引我們的人物，必定有與眾不同的特質。人好追溯，而時光如矢，史若長河，獨有民國距當今最近，卻又連接中國幾千年封建歷史的尾聲，此一承前啟后的年代中，最使我感到激動而有趣的人物，是康有為、梁啟超、袁世凱。

　　我生也晚，才疏學淺，何以敢為梁啟超傳？其中有偶然性。1995年，我寫袁世凱，這一晚清、民國史上極為重要的人物，因為歷史書上的片言只語， 我們對他所知的只是“竊國大盜”。其實身處王朝末年風風雨雨中的袁世凱，有才干有魄力，實為呼風喚雨者。于是，想寫一個接近真實的袁世凱。書成，中國青年 出版社的李碩儒兄居然激賞，以《風雨瓊樓·袁世凱浮沉》面世后，碩儒兄問：“袁世凱之后，還寫何人？”我告訴他：梁啟超。此言一出，頓覺心虛。雖然，我特 別想寫梁啟超，我在準備寫袁世凱時搜羅的史料中，也有不少是康梁的，梁啟超居多，但當時除了一些零星片什，還沒有通讀《飲冰室合集》。于是，坐了一輛出租 到京城各大書店尋購，跑了一天，無果而返。京城之大，怎么會找不到一部《飲冰室合集》呢？次日再找，直奔中華書局，“書是你們出的，怎么會一部都不剩呢？ 拜托，再找找。”我的苦苦請求，驚動了似乎是書店經理的歲數較大的好心人，他告訴我庫房里可能還有一套，“我們這就去找。”等了兩個多小時，我不斷地在馬 路邊上抽煙，時值隆冬，北風呼號，終于找到了一套，“堆在角落里，翻尋不易，讓你久等。”我連聲道謝，付完錢，便抱回了《飲冰室合集》，連同書上累積的塵 埃。

　　自此，這一部書使我對梁啟超感性的認知，漸漸深入到了他的文字中。又因為梁啟超的“筆端常帶感情”而被吸引，甚至會與梁啟超同悲憤、同感慨、同 激揚。我寫梁啟超自1996年至2013年，行將出版的《爛漫飲冰子——梁啟超傳》為第四個版本，17年間，除了人與自然的寫作之外，就是反復刪定寫梁啟 超這本書，而以現在這一本修訂幅度最大，多半文字幾近重寫。幾次修訂，需要史料，史料何來？讀原著，一讀再讀乃至三讀四讀，才會發見那些隱沒于2400萬 字中的細節與火花，如“愛先生”與“美先生”，如“教育就是教人學做人”，如“精神饑荒”，如“中國不能自為太平洋之主人翁，而拱手以讓他人，吾又安忍言 太平洋哉！”康有為說，“人皆死，惟文章不死”，翻開《飲冰室合集》，戴著老花鏡，讀那些直排的大字小字，梁啟超就站在這字里行間。

　　偉人的思想燃出了暗夜中的光明，誰能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