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父柏楊在1949年離開大陸來到臺灣,當年他30歲。他在臺灣度過了60年的歲月,這60年,他寫了2000多萬字,出版了200多本書。即使是身系囹圄,在最惡劣的環境里,他還是堅持文學創作:他利用早餐吃剩的稀飯涂在報紙上,好幾張黏在一起,形成一張堅硬的紙板,隨后就靠坐黑牢墻角,把紙板放在大腿上,借著微弱的燈光,瞇著眼睛,堅毅地緊握著筆桿,持續他的“監獄文學”創作。
父親的監獄文學作品《中國人史綱》第一章,有這樣一段像詩一樣的文字:中國版圖像一片和平寧靜的海棠葉,臺灣島和海南島,像鑲在葉柄下方的兩顆巨大珍珠,南中國海諸島,則是無數散落在碧綠海水中的小的珍珠群。
這就是父親心中永遠深愛的故鄉。在他心里、在他眼底、在他口中、在他筆下,他的故鄉是那么的遼闊廣袤、那么的美、那么的高貴。他的故鄉,當然也是我們五位柏楊兒女的故鄉。跟父親一樣,我們也都深愛這塊美麗宏闊的土地和敦厚善良的人情風俗。
2008年4月29日凌晨,父親在臺北庚辛醫院辭世,享年89歲。在他老人家過世之后兩年多,也就是2010年的9月12日,我們將他移靈到了河南省新鄭市文化氣息濃厚、綠意盎然的“福壽園陵園”,父親重回他所深愛的故鄉,和故鄉芬馨的泥土永遠地融合在一起了。
直到父親離世5年之后,我才提筆撰寫這本《背影》,主要是讓父親“愛好和平的精神”“誠信寬恕的思想”以及“堅忍卓絕的毅力”得以傳承與發揚,因為現在的社會,人們太優渥、太自滿,也太脆弱、太容易遺忘。在撰寫《背影》的過程之中,我更深一層地認識了父親。看著父親這一生走過的身影,我熱淚盈眶。我疼惜他童年生活的孤苦無依,悲痛他十年冤獄的慘磨苦難,更欽佩他有容乃大的寬容精神和知恩圖報的感憫襟懷。年齡隨著滄桑經歷而增長,我努力讓時間倒流,追憶模糊往事的點點滴滴,以及父親苦難生命中的每一個階段,我感同身受,不禁讓自己浸潤在極度思念父親的感傷之中。
許多大陸友人,即使是年輕人,對“柏老”都非常熟悉,這讓我很驚訝,也很感動。這是一個書香社會的傳承,也是人文思想的進展,青年知識分子能帶動風潮,也讓逐漸老去的我們充滿了希望。而這種現象,在大陸尤其明顯。我應該說,在我們的故鄉,已經很強烈地感覺得到這種振奮人心的氛圍。21世紀是中國人的時代,而重視禮儀、溫和恭儉與喜歡讀書的下一代,已經可以確定未來的人生,是何等光明燦爛了。
我祈盼這本書,能喚起大家對先父的追憶,也讓我們都能更認識先人奮斗的過程,學習那堅忍不拔的毅力。即使處在懸崖饑虎、巨濤惡海的生死關頭,也要充滿信心和希望勇敢地面對,為著人最后的尊嚴,克服所有的艱難而絕不逃避,自始至終都要有“大是大非”的堅持,讓瀕臨熄滅的生命和破碎的靈魂,得著恢復和成全,并能夠原諒過去所有的施暴之人,化為大愛回饋社會和國家,以及回饋曾經施恩加惠之人。
感謝臺灣讀者的支持與愛護,讓《背影》能夠在臺灣熱銷。現在能夠在大陸發行,我懷著感恩的心,尤其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是一個信譽優良的著名出版集團,能夠肯定這本書,讓我非常開心,更是萬分榮幸。希望大陸的讀者都能夠喜歡柏楊,更能夠喜歡柏楊的“背影”,并能給我多多的指教,使我更加成長。
“唯有‘愛’,才是超越世代的東西。”最后,讓我獻上父親的這句話,與您共勉之。